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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en 於 2016-09-13 張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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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夜,我再次夢見女兒。夢裡我牽著女兒的小手散步於後山那條芳草碧綠、絲竹圍籬、垂柳池塘邊的小徑;而女兒可愛如昔、笑容依舊。豈知道終究是夢一場啊!醒來時,心中多了幾分惆悵。
撕去一紙日曆,揮別服刑的一天,卻揮不去對女兒的思念。思念女兒總是烙印在每個生活細節中:清晨喝豆漿,女兒的臉龐浮現在碗裡;上課時,老師長得像女兒;下課後,打開報紙,女兒躲在字裡行間;晚間電視裡的雲門舞集跳著《驚蟄》舞碼,而鏡頭化為女兒的特寫。思念女兒是無日無之,無時無刻的。
「女兒」對我而言,在她成長的三十分之十三年裡,只是一個名詞。記憶中女兒的模樣,迄今仍停格在:頂著一頭短髮、身著校服、美美外表、氣質脫俗的高中生。猶記得那天清晨,女兒照例先行下樓熱車,俟爸爸護送上學。當我一下樓,守候在附近多時的地下錢莊討債員工便堵住去路。當下我告訴女兒,爸爸有事要處理,今天妳就自己搭公車去學校。經過一番搏鬥,在兩名討債員工受傷離去後,我隨即前去上班。詎料,竟從媒體得知有一人不幸死亡。從此以後,我再也沒有進過家門;想當然耳,也就不能再給予女兒「溫馨接送情」。
案發後,因思念女兒日甚一日,故在幾天之後,我「冒險」至公車站接女兒上學。我還記得女兒那天一上車,便習慣性地伸手把收音機調至她喜愛的頻道,然後默默地端坐在位子上。事實上,當時我有滿腹的話語想為自己辯解,車內的空氣卻瞬間凝結,讓我不知從何說起,內心於是思忖著,待會再說吧!沒想到車子抵達校門口,人都已經下車了,我的話半句也沒說出口。
那次送女兒去上學是最後一次,自此「女兒」這兩個字,從一個活蹦亂跳的人,幻化成不知如何下筆的寫作題目。從那天起,我再也沒有見過女兒。
「爸爸是殺人犯!」向來愛惜顏面的女兒,因我犯錯,加上媒體大肆報導,使她受盡親戚朋友、街坊鄰居的冷嘲熱諷,以及同儕的冷言冷語;外加沒錢繳學費、沒錢吃飯、搭公車的經濟壓力之下,導致女兒終日在無邊無際的淚湖裡泅泳。這些年來,已然鑿成深不見底的恨海,堆成高聳入雲的仇山。
去年春天女兒出嫁了!雖然心有不捨,但還是要恭禧她覓得好姻緣。雖然婆家對女兒的身家早已洞悉,但我仍然擔心是否因爸爸坐牢,而種下日後女兒與夫家相處的尷尬。走到鐵窗邊,看著窗外披著閃亮金光的樹葉,不禁聯想起,昨夜春雨能否蕩滌女兒心中那座仇山?又夫婿的的體貼能否填平女兒心中那片恨海?面對著清朗的藍天,我默默地祈禱著,祈禱女兒的探監。
十三年,囹圄生活十三年了!女兒,爸爸變了,不只是變老,個性也變好──從不曾有過違反監規的紀錄,即為明證。亦因著在監獄裡讀了很多書,所以氣質改變了,並成功戒斷了纏著我有三十年之久的菸癮。只是再多的悔改,也改變不了女兒的恨海仇山;只是再多的戒除,也戒不掉我對女兒深深的思念。
──第一屆renew文學獎優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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